包银辉：从志愿者到专职汉语教师（二）

——记我的汉语国际推广之路

Shalom, 特拉维夫

2013年夏天，我从人大毕业了。毕业前后，我先后通过了国家汉办工作人员招聘和孔子学院专职汉语教师选拔，同时手中还握着几份大家都觉得很不错的offer。在面对未来的选择时，在家人的理解和支持下，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继续走我所热爱的汉语推广之路。之后，我加入了孔子学院总部首批专职汉语教师的队伍，继续在人大的孔院平台上长期从事海外汉语推广工作。

汉办和人大交给我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赴以色列特拉维夫大学孔子学院，与首位赴以中方院长李贞实老师和首批赴以志愿者们一起开拓当地的汉语教学和中国文化传播工作。以色列是一个我从未想过会有机缘涉足的国度，在一般人的印象里，以色列就是充满异族战争和宗教动乱的是非之地。在跟曾经在以色列工作过的老师交流之后，打消了我的很多顾虑，尤其是在了解到以色列汉推工作多年来缺乏有力推动的现状后，一种使命感油然而生，我很快就接受了这份工作安排，开始参加汉办组织的岗前培训，做各种行前准备。

由于以色列当地法律禁止学生签证持有者进行包括汉语教学在内的有偿及无偿工作，我在赴任伊始就遇到了工作范畴界定和身份认同的问题。以孔院汉语教师的身份，怀着一颗积极奉献的心来到以色列，却在签证问题上一再受阻，这多多少少会让我心生一些失落和气愤，但这也恰恰点燃了我要在这里把汉推工作做好的斗志。对此，我首先调整好了正面现实的心态，中方院长一方面通过中国驻以使馆和特拉维夫大学为我们积极争取签证的解决办法，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我们要着眼当下，放弃消极等待的策略，而是通过研究当地法律法规、大学的管理规定和当地实际的工作惯例，在较短时间内确定了合规的工作方式，并在当年的工作实践中摸索出了当前签证限制下最有效的工作推进方式，“摸着石头过河”取得了一系列开拓性的成绩。

举办汉语教材展览

例如，暂时不能在教室里开大课教汉语，我们孔子学院就与特拉维夫大学东亚学系开展了教学合作，立足特拉维夫大学汉语学习者的实际需求，针对其汉语口语技能偏弱的特点和中国文化背景知识欠缺的现状，把学生分成五到六人的小组，以口语练习小组的形式在图书馆的单间阅读室内教汉语，虽然课时量相比大班教学翻了三倍，但这样的小组精炼反而取得了非常好的学习效果。2014学年我们开设了26个汉语精品小班，2015学年又开设了8个汉语精品口语班，累计为110余名不同水平的学生提供了小班口语强化练习并从跨文化交际的角度补充中华礼仪和中国国情常识。作为唯一的孔院教师，我一方面参考《当代汉语》、《长城汉语》和《新实用汉语》等经典教材，另一方面用大量精力自编了具有针对性和实用性的学习材料，同时对承担了教学任务的志愿者进行教学技能指导和备课辅导，保证了孔院教学活动的顺利进行。通过各个学期末教学反馈，我们很高兴地看到参加了精品班学习的同学，相比大学东亚系其他同学，在汉语口语水平和汉语综合水平方面均取得了明显的提高，当年的优秀的孔子学院奖学金获得者也均出自此班的学员。这也用事实证明了中方教师和志愿者对于以色列汉语学习者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为孔子学院赢得了口碑。在我的任期内，特拉维夫大学孔子学院的各类注册学员达到了600余人，同比增长近4倍。

举办龙舟节

特拉维夫大学孔子学院在2015年之前是以色列唯一的新HSK考点，目前仍是以色列报名人数最多、辐射报考学校最多的考点。为满足以色列大学汉语专业学生日益高涨的考试需求，作为考试筹备负责人和总监考，我一方面协助中方院长进行了规范的考试组织工作，另一方面专门开设了HSK考试3级到6级以及HSKK考试的考前辅导班，帮助学生强化汉语基础，掌握考试技巧，实现学生HSK考试90%的高通过率和70%左右的高分率。特拉维夫大学有近20名学生均是凭借孔院的考前辅导取得优异成绩并成功申请了孔子学院奖学金。在以色列组织考试一定要有耐心，当地的学生对标准化考试并不如中国学生这般熟悉，对考试规则和填写答题卡等程序，常常需要向学生解答多次。

面对当地中小学和周边社区日益热切的汉语学习需求，特拉维夫大学孔子学院还需要充分发挥辐射推广作用，一年里，中方院长带着我们几乎走遍了特拉维夫周边的各大中小学，最远的也去过耶路撒冷的中学和南部沙漠区的中学，在以色列汉语督学Tamar女士的协调下积极开拓中小学汉语教学点，在当地4所中学和周边社区中心成功开设了汉语课堂，主要教授初级汉语和中级汉语课程，并辅以中国文化讲座，深受中小学师生和社区民众的认可和喜爱。期间，我们组织了孔院“希伯来语教材进校园”活动，为推动汉语教学资源本土化和宣传优秀的汉语教材开拓了局面。此外，我还负责了特拉维夫一所中医学院的中国文化系列讲座课程，虽然讲座被安排在每周一早上七点，但仍有非常多的学生坚持来听讲座，甚至有几名学生是从90公里外的耶路撒冷赶来听讲，这让我十分感动。

在以色列期间经历了一个多月的巴以战争考验。期间，以色列国防军向加沙地带的哈马斯武装发起了代号为“护刃行动”的大规模军事打击，哈马斯武装也向以色列发起了前所未有的大规模火箭弹袭击，数千枚火箭弹在两个月的时间里投向了以色列境内。我所工作和生活的特拉维夫市作为以色列的经济、文化与商业中心，成为了火箭弹袭击的重点目标，每天都要经历数次不定时的防空警报疏散和教学楼与宿舍上空的火箭弹爆炸危险。

战乱期间我在大学的汉语课程依然没有结束，中方院长与我们开会进行了安全培训和战乱期间管理规范，我们在做足安全预防工作的前提下，依然坚持正常工作和教学，保质保量完成了学期末的工作任务。战乱的考验纵然危险，但客观上也让我练就了汉推人的勇敢、冷静和坚持。进入2015年后，巴以之间不时出现小规模的军事冲突和火箭弹袭击，但有过之前战争期间的经验和考验，这些不稳定因素均未对我的正常教学产生影响。

回顾在以色列度过的一年零七个月任期，作为首位赴以工作的专职教师，我和各位同事一起克服了签证工作限制、巴以战争危机、宗教文化差异等一系列困难，较好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取得了许多开拓性的成绩，受到以色列师生和当地民众的高度赞许和肯定。任期内还获得了孔子学院十周年征文大赛一等奖等奖项。与此同时，我也从以色列特殊的工作环境和生活经历中收获了许多宝贵的工作经验和独特的文化体验，磨练了应对突发事件和困难的品质，在教学和日常工作的许多层面都得到了锻炼和提升。

如今，每当提起以色列的名字，浮现在我脑海里的就是特拉维夫蔚蓝的海岸线，是耶路撒冷三教混居的沧桑老城区，是格兰高地上美丽的湖水和破旧的坦克，雅法老城里有故事的渔船，是内盖夫沙漠里一场雨后瞬间出现的嫩草，是荒凉的死海边绿葱葱的基布兹，更是那些学生们和好友们热情的微笑。

2015年9月，我从特拉维夫大学孔子学院转岗至瑞士日内瓦大学孔子学院，开始了新的孔院汉语教师任期。在以色列的经历让我对这个任期有了更多未雨绸缪、积极准备的心态。虽然在以色列积累的工作经验在一定程度上让我更有信心胜任这里的新岗位，但面对全新的工作和生活环境，我依然保持着对孔院工作的极大热情，积极地适应和融入新的孔院团队。

9月19日我从北京首都国际机场起飞，顺利抵达了瑞士第二大城市日内瓦，由于9月21日即是日内瓦大学开学的日子，简单安顿好后，也没顾得上调时差我就进入了上课的状态。第一天下课后，我从日内瓦大学步行回家，一路上的欧式街景和湖光山色美得不像话，我常这样跟同事开玩笑：每天能看这样美丽的风景，呼吸这样新鲜的空气，不管上多少课，疲惫都能瞬间治愈。

日内瓦是联合国欧洲总部所在地，也是数百家国际机构的所在地，国际化程度十分高，治安良好，环境优美，这与之前在以色列的城市环境和社会习俗有着较大的反差。瑞士是欧洲的十字路口，也是语言生活十分丰富的一个国家，分为德语区、法语区、意大利语区和罗曼什语区。日内瓦位于瑞士西部的法语区，我的学生大部分也以法语为母语，也有不少学生母语为德语或意大利语，汉语对他们而言，勉强算是第三语言或第四语言。我个人认为，好的语言教师首先应该是好的语言习得者，无论在日内瓦、特拉维夫还是博洛尼亚，利用好独特的小语种环境，学好当地语言都会对我们的汉语推广工作带来很大的帮助。

日内瓦物价排名世界第二，在这里工作生活，很重要的基本技能是学会去瑞法边境的超市购物，以降低生活成本。与此同时，瑞士人笃信“瑞士制造”是品质的象征，正如瑞士钟表，因此，在瑞士业界，一丝不苟的职业精神和职业素养非常重要。作为一名孔院的汉语教师也是如此，从着装到言谈举止，从授课到课堂管理无不需要认真对待，特别是要对教学计划和个人事务做好时间管理，这样才能更好地融入瑞士节奏。

2015年也是欧洲的“难民之年”，日内瓦虽然远离巴黎这一时的“是非之地”，但在年底还是经历了一次小小的“危机感”。12日，两名涉嫌企图制造恐怖事件的叙利亚人被瑞士警方逮捕。瑞士警方提升日内瓦部分地区的警戒级别，搜捕可能与巴黎系列恐袭事件有关的嫌疑人。连日来的反恐形势让人们不禁担心：位于欧洲腹地且与法国、德国等国毗邻的瑞士，是否会成为恐怖分子新的袭击目标？这期间，我每天上课的日内瓦大学Uni Bastions教学楼也明显提高了警戒水平，每一个入口和每一层楼都有特警严密巡逻，据说有当时有嫌犯逃到了大学附近，当天的汉语课也有许多学生因故缺勤。有了之前在以色列的经历，面对这种突发事件和潜藏的危险，我已经有了很强大的内心，很镇静地度过了那几天特别的日子。

现在转眼一个学期已经结束，通过这段时间的汉语教学和孔院日常工作，可以说我已经适应了这里的工作模式和瑞士法语区学生的学习特点，目前在日内瓦大学主讲的四门汉语学分课程也进展顺利，受到了学生们的欢迎。与此同时，我也在从工作的点滴中总结了更多经验，比如上课时，在使用PPT和使用黑板板书之间，我的学生更希望我使用粉笔板书，。

在日内瓦，孔子学院运营四年以来虽然始终坚持学术型孔院的发展特色，但同时孔院也一直在积极开展中国文化与汉语教学活动，有着很高的起点。我很有幸能够在这个有着450多年历史的著名高校传播汉语和中国文化。孔子学院目前开设了3门中国文化课程和4门汉语语言课程。教学规模和教学层次一开始就建立在较高的起点，孔子学院的学生近年来逐年增加，目前有注册学生有300余人，学分课程已全部纳入到大学的学分体系。

2014年9月开始，日内瓦大学成人学院开设面向公众的汉语课程，同时开设了一系列面向公众的中国文化的讲座，这是孔子学院融入当地社会的最直接的方式，每周有两个晚上，我也负责一个继续教育学院的成人班，这个班级的学生有老人也有年轻人，跟我在意大利时上的社会班情况差不多，所以上起课来也更加得心应手。很值得一提的是，孔子学院为日内瓦大学著名的国际关系学院首次开设汉语初级课程，此课程同样纳入大学学分体系，我所负责的这个班级目前有28名学生，他们来自世界各地，大都怀着成为外交官的梦想，相信他们在人生最重要的青年阶段学习汉语，一定会对今后的人生有着这样那样的有益影响。学生们非常暖心，有一次上课，学生们体谅我我嗓子不舒服，自觉地挤到教室第一排围着我听课，让我小声讲课，这让我十分感动。另一个让我感到鼓舞的现象是，有越来越多的学生来我的汉语课堂旁听，虽然他们并不需要学分，但认真劲儿丝毫不逊那些选课的学生。

与学生们在一起

瑞士人相对于意大利人、以色列人等地中海圈的人们，性格上相对低调和冷淡许多，瑞士学生跟新老师之间的关系，一开始自然也看起来不那么热乎。但是随着师生之间不断地互相了解，学生会渐渐把老师当作自己的朋友，课堂上也会有更多的交流，这是一个自然的过程。同时，多花时间了解和参与当地人的习俗和公共活动，能够帮助新老师更好地融入当地社会。了解了学生的兴趣爱好之后，课堂上也可以有更多的对话话题。我有一个初级班的学生，不喜欢言语，但是喜欢下国际象棋，下课后我就拜他为师，在大学后面的公园里下露天象棋，从此以后，他在课堂上就有了更多的参与，我呢，也有了一门新的爱好。同时，对学生国籍混杂的班级，老师要善于根据学生的文化背景找话题，避免谈及一些引起不悦的话题。有一些话题是比较安全的，比如跟意大利和法国学生谈美食，跟瑞士学生谈网球和滑雪等运动，跟德国学生谈啤酒和足球等等。

韩愈说：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我想汉语教师的工作也不例外。日内瓦大学孔子学院一个重要的功能就是培养瑞士法语区的本土汉语教师，以及为当地本土教师提供高品质的汉语培训项目和汉语教学研讨会。日内瓦大学汉学系和苏黎世大学汉学系是瑞士最重要的两个汉学研究机构，在德语区有德语区汉语教学协会，在法语区今年也刚成立了瑞士汉语教学学会，现在，我已经加入了这两个协会，并与两大汉学系的老师建立了联系。我建议在世界各地的汉推同行，尽量多地与当地的本土汉语教师交流，学习他们已有的经验并帮助他们解决教学中难以克服的困难，这是很有意义的一件事。

从零开始走上汉语国际推广之路是怎样一种体验？我想，就是我喜欢，我选择；我热爱，我勤奋；我坚持，我享受；我奉献，我收获。